魯迅到廈大半個月多,在《日記》中留下這麼一段文字:“舊歷中秋也,有月。語堂送月餅一筐予住在國學院中人,並投子六枚多寡以博取之。”
1926年8月26日,魯迅離開北京,經天津、上海,乘海輪於9月4日午後一時抵達廈門。下船後,因語言不通,暫住太古碼頭附近中和旅館,後打電話給林語堂,林就和沈兼士、孫伏園一起到旅館迎接,並僱用小船行至沙坡尾小碼頭上岸,再轉至廈大校園,當晚即住下。當時國學院因“房屋未造,借用生物學院屋”,所以他先住在生物學院的三樓。此樓在現在的白城一帶,鎮北關至演武場之間的小山崗上,抗戰時廈門淪陷,被日寇拆毀。當時魯迅住下後,第一感受是“此地背山面海,風景佳絕”。
魯迅來廈大後,感覺頗好:“其實此地對於我的身體,仿佛倒好,能吃能睡,便是證據,也許肥胖一點罷。”他還不止一次地對許廣平說過,每晚總可以睡九至十個小時。到廈門,酒也少喝了,煙也少抽了,心態也平和了許多。“我的能睡,是出於自然的,此地雖然不乏瑣事,但究竟沒有北京的忙……和北京的天天提心吊膽,人防危險的時候一比,平安得多,只要自己的心靜一靜,也未嘗不可以暫時安住。”魯迅說過,“我來廈門,是爲了暫避軍閥官僚‘正人君子’們的迫害。”也想休息幾時,現終於如願,廈門成了他可一時安臥之地。
在廈門生活,免不了受到當地風俗的濡染。魯迅在廈的時段,最大的民間節日莫過於中秋了,他也曾嘗試過中秋博餅。1926年9月21日,即魯迅到廈大半個月多,在《日記》中留下這麼一段文字:“舊歷中秋也,有月。語堂送月餅一筐予住在國學院中人,並投子六枚多寡以博取之。”林語堂是閩南人,通曉地方習俗,故中秋節送一筐月餅給住在國學院的教師品嘗,並授以博餅之規則,盡到地主之誼。當時,因國學院房屋未建,魯迅暫住生物學院的三樓,還未搬到集美樓,所以參加了這次博餅聚會。
中秋博餅相傳是鄭成功軍隊駐廈後爲解士兵佳節思鄉之情發明的。取一大瓷碗,依次擲下骰子,以六枚骰子的不同排列,博取狀元、對堂、三紅、四進、二舉、秀才等級次,再配發相應的會餅。這一遊戲也深得民間百姓喜愛,不妨想象一下,一輪圓月掛在海空之上,廈大國學院的教員們圍聚一桌,手抓骰子,圍掌搖動,那擲下的骰子落在大瓷碗裏,叮叮當當作響,猶如“大珠小珠落玉盤”,讓參與者樂在其中,也讓魯迅領略了一番閩南風情。當時,他是否也感到有趣快樂呢?可惜他的“日記”惜墨如金,只留下以上寥寥數語。
中秋時節,閩南的特色水果上市了,魯迅自然也不忘品嘗。但不知爲啥,他對鮮龍眼卻不感興趣,說“並不見佳”;柚子吃後就不再買了,因爲“覺得不大消化”;“還是香蕉好”,但也不多吃,“每天至多也不過四五個”。因買香蕉,魯迅和廈大映雪樓東邊管小賣店的“胖老婆子”熟絡起來,五根香蕉要“‘吉格渾’(一角錢)”,十根香蕉要“‘能(二)格渾’”,“好在我的錢原是從廈門騙來的,拿出‘吉格渾’‘能格渾’去給廈門人,也不打緊。”話語不乏戲謔的意趣,從中也透露出魯迅對廈門的善意與溫情。
可見,閩南的月餅與香蕉,給魯迅留下了“味覺”上的記憶。
(本文刊於2023.9.24文化周刊作者:俞兆平)